或许是城里那高楼大厦看得腻了吧,同许多人一样,在繁华的城市里呆得愈久,愈是怀念孩童时的农村时光,愈是思念农村那充满诗情画意的淡泊恬静的田园生活,然而,牵动我乡情最甚的还是家乡的那一片盛开着的苦菜花,是那样灼人眼目的金黄!
我的母亲,一个平凡得像泥土一样的普通农妇,单薄瘦弱的身子,一头被岁月染白的发丝,阳光里发出引人赞许的银光……七十多个春秋,母亲像一只埋头耕地的牛,从不争执什么,索取什么,默默地为一个贫瘠的家庭奉献着全部的爱,为儿女耗尽一生的精力,却总是那么沉默。她善良贤慧,纯朴勤劳,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历经了人间的冷暖炎凉。她的那种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克服困难的精神鼓励了我的一生。
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家庭妇女,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然而,在母亲的身上有着中华女性优良传统的美德:勤劳、善良、为了子女,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我刚刚记事的那个年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全村人都在生产队的集体食堂排队打饭。那时候,我常常跟母亲去食堂打饭,手里拿着一个茶缸,把饭端回家大家一块吃。可不知什么原因,生产队的食堂一天不如一天,由能凑合吃饱到吃不饱,由饭变成粥,由粥变成汤,然后食堂就解散了。
那个时候生活特别困难,家家户户缺粮吃,人人都在挨饿。我家里那时有6口人,每次做饭时,在一口大锅里倒满水,烧开后先放上些野菜煮,再放一把玉米面粉,这顿饭就算做好了。然后你一碗我一碗地“吃”起来。每次端上饭碗,把嘴放在碗边时,碗里清清楚楚的能看见人影子。这哪里是饭,分明是一个镜子。可大家都在吃,而且吃的速度很快,后面的人还没端上碗,前面的人又把碗伸出来了。轮到母亲最后端碗时,锅里早已干净了。母亲的碗还没到自己的嘴边,我们兄弟姐妹早已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眼巴巴地瞅着母亲,一声不吭。母亲不忍心,便将自己碗里的给我们每人都倒些,自己只喝上几口。一锅比白开水颜色略深一些的汤喝完了,但大家都不肯放下自己的碗,用舌头在碗里舔得比洗的还干净。母亲也没完没了地舔碗,而我用的那只茶缸,舌头伸不进去,只好用食指在缸里刮一下,在自己的嘴里嗍一下,两只小脏手,只有食指最干净。
为了能活下来,母亲领着我们兄弟姐妹,常常地出没于那片葱郁的苦苦菜地。多半天工夫就能掐一背篓,到家后,母亲捡干净,用水冲洗后,倒在锅里煮熟后撒上一把玉米面粉,就是一顿美餐。全家人你一碗,我一碗,吃得津津有味。每当这时,唯有我却嫌苦苦菜味苦,不肯吃。这时母亲总是说:“多吃苦苦菜,眼睛会变大,皮肤会变白,个子会长高。”我将信将疑嘴上虽喊苦,可饿极了吃起来总是狼吞虎咽。每天吃剩下的,母亲又舍不得浪费,晾干后,到了冬天用温水一泡,吃起来仍然鲜美可口。
如今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苦苦菜已上了饭馆,成为人们下酒赋诗的珍品。但我的思念依旧,眷恋愈烈。这是因为苦苦菜伴我度过了苦涩的童年,是我至亲至近的“救命恩人”,让我在饥荒的年代也能体会到生活的充实和温暖,在艰难的困境中也能享受到人生的幸福与欢乐。是它给了我自强不息,刻苦向上,清苦做人的风骨;给了我无怨无悔,荣辱不惊的胸怀。使我在生活中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能用心底苦涩的汁液,孕育出希望的禾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