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日,在无锡举行的第三届江南文脉论坛上,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所长、长江学者程章灿作了主题为《〈世说新语〉与中国文化的长江时代》的演讲,提出《世说新语》可看作是中国文化的长江时代。鉴于南京与长江的密切联系,他建议,不妨“用‘江上’一词来作为南京的雅称。”
长江,造就了从巴山蜀水到江南水乡的千年文脉。南京,则是长江沿岸历史悠久的大型港口城市。南京文化依江而生,伴江而兴,为六朝古都积淀下了厚重的“家底”。
从《世说新语》开始,长江不仅具有地理的、空间的意义,而且具有了历史的、文化的意义。据统计,《世说新语》全书收录了1129条汉末魏晋人物故事,实际上,汉末以前的故事屈指可数,汉末西晋人物故事大约只有340条,而东晋人物故事多达780多条,约占全书条目的70%。程章灿表示,从时间角度来说,《世说新语》可以说主要是一本东晋故事集,而这些东晋人物的活动范围以及故事的发生地点,绝大多数是在长江流域。加上主要以长江流域为背景的东吴故事,长江背景在《世说新语》中所占的比重就更为可观。
盘点来看,程章灿注意到,以“渡江”“过江”为标志的南渡故事,在《世说新语》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而且经常成为各篇中西晋故事与东晋故事的分界线。
在《世说新语》中,除了不断出现事件性描述的动词“过江”“渡江”“南渡”之外,着眼于地理空间描述的名词如江东、江南、江左、江表、江津、江渚、江湖以及荆江、江陵、江汉、江夏、江州、九江、庐江等,也屡见不鲜。长江这个符号不仅代表的是东晋政权,而且代表的是中国文化的命脉延续。通过这些故事,《世说新语》将长江塑造为精神象征和文化符号。
“江山”一词的国土、疆域含义,就是在东吴、东晋这两个六朝的初始朝代被锻造成型的,它的出现正是为了适应中国文化进入长江时代的历史表述的需要。
有意味的是,从《世说新语》时代开始,“江山”一词开始取代从先秦两汉时代就已出现的“山河”一词,成为指代国土和疆域的常用词。程章灿认为,这是一个词汇史的变化,实际上也是文化史的变化。“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不仅可以说,《世说新语》是中国文化长江时代的产物,而且可以说,中国文化的长江时代是《世说新语》的产物。”
建康,即今天的南京是《世说新语》的核心。程章灿进而认为,《世说新语》标志着中国文化进入长江时代,也可以说,它标志着中国文化进入南京时代。“对于南京时代,我们可能感觉有点陌生,如果换作中国文化的六朝时代,大家就耳熟能详了。中国文化的六朝时代,就是中国文化的南京时代。”
程章灿举例说,近现代以来,活跃于上海的文人或艺术家往往用“海上”一词来称呼上海,活跃于杭州的文人或艺术家,往往以“湖上”一词来作为杭州的雅称。前者突出上海是海滨城市,后者强调西湖坐落于历史文化名城杭州。“仿照这个思路,我建议,南京的文人学者、艺术家,应该用‘江上’一词来作为南京的雅称,以标榜南京与长江的密切联系。”
在程章灿看来,这是有充分的历史依据的。一方面,南京历史地名中既有“江宁”,也有简称“上江”的上元、江宁两县,都着重强调南京与长江的联系。另一方面,胡晓明教授曾经提出,江南文化有三座高峰:以金陵(南京)为中心的南朝文化高峰,以杭州为中心的南宋文化高峰,以苏州为中心的明清文化高峰。程章灿认为,以金陵(南京)为中心的六朝文化高峰,是从东吴和东晋开始,也可以说是从《世说新语》开创的。以“江上”雅称南京,正可以突出南京对于长江文化的意义,也可突出江南对于中国文化的意义。《世说新语》与中国文化的长江时代这个命题,还可以从这个角度进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