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和导演乌尔善在一起策划电影选题时,就曾提出要对《封神演义》的原著故事情节进行重塑——即电影中人物关系保持不变,人物的个性、价值观也不变,只改变具体的故事和情节设置。原著作者虽为明代人,但于他而言,“封神”的故事亦是2000多年前的历史,某种意义上,我们跟他是站在同样的起点上编写同一故事。
乌尔善向我们呈现的是一个英雄的毁灭。在电影的故事架构中,纣王不是从一开始就暴虐无道的,他也曾是有雄才大略的英雄,只是在野心的驱使下一步步走向了暴君之路。这样的故事逻辑,在人性的复杂和世间的荒谬中能否支撑起一个好故事,最终有待观众和时间的检验。
自古以来,妲己都是“红颜祸水”的代名词,但《封神第一部》颠覆了这一形象。同时,纣王的心路历程也不断地变化。在这两个人物的对照下,“女人祸水论”的传统印象在某种意义上被“洗白”。妲己存在的价值,不只是美貌而已。电影中的妲己是纣王的“知己”,她舔纣王的伤口,帮助他疗伤;她懂得他的野心,并且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帮助纣王成为天下霸主。
在《封神演义》原著中,纣王命令比干剖心,是为了看到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但在电影里,比干为逼妲己现形,主动把心剖出来,妲己吃了比干的心后,现出了狐狸原形,但纣王并没有如约杀妲己。按照“女人祸水论”,纣王该将她杀掉,但他没有,因为他需要妲己助自己实现更大的野心。这样的设置就彻底抛开了“女人祸水论”。妲己由“红颜祸水”变成了“神奇助手”,真正的“祸水”是纣王的野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拍摄过程中,老乌想带出一支我们国内自己的团队。起初在选择取景地的时候,剧组和新西兰那边的团队有过接触。新西兰政府希望《封神》能在当地取景,并承诺可以在资金、场景搭建等方面提供支持,但老乌还是在国内完成了所有的取景和拍摄。他始终认为,要培养国内的制作团队,还成立了特效公司,他说“我们不只是为了这一部电影,更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电影工业化”。他为这部电影投入巨大,之前他接受采访时说如果电影票房不理想,他需要用十年去还债,这不是假话。
你问我《封神第一部》能不能走出国门,我认为老乌是想把《封神》推向海外主流电影市场的,他曾说中国的电影到国外后不能只在华人圈里有反响。以我的经验来看,现在海外民众对于中国文化的理解还是比较片面的。很多当代艺术家正在尝试把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融合,让中国文化走出去与世界接轨,这个阶段是必须要经历的。先要有更多带着中国标签的优秀文化作品走向海外,形成一种现象,为海外听众、观众提供足够多、足够优质的载体,才能让他们真正地去了解我们来时的“几千年”。在我看来,“先流传,再理解”是我们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必经之途。以《封神第一部》为例,深厚的文化底蕴,加上高度工业化的加持,让更多国产大片走向世界成为可能。
该片的“不迎合”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相对简单,就是不迎合流量。抛开演员方面的流量不谈,在《封神演义》原著中,有不少很有名也很适合炒作的桥段,例如妲己勾引伯邑考、鹿台前三千宫女裸舞、炮烙梅伯、七十二嫔御被扔入虿盆等等,每一个都是炒作的好题材,既能拍得露骨,还不用担心挨骂。但导演断然将这些舍去,虽然失去了许多炒作和“引流”的点,但让影片的立意得到了提升,将一部神话片拍出了史诗正剧的感觉。但是,这不意味着影片要拍成一部“洁本”。实际上,影片中主动加入了不少阴暗的地方。比如帝乙在庆功宴上淡然自若地举着用苏护头骨做成的酒杯饮酒,比如纣王听到比干说将有天谴时毫不在意地表示要用千百人献祭,都将商朝时残酷的人祭现象展现了出来。
在当下这样一个时代,虽然人人都喊着“流量为王”,但对于文化作品来说,流量真的“为王”吗?或许对于一些短周期的作品,比如短视频、公众号、广告宣传等,流量确实是根基。但对于一些长周期的作品,在制作过程中如果一味拥抱流量,结果可能适得其反。流量来得快变得也快,昨日的流量很可能一眨眼就成了明日的笑料。据说乌尔善为拍摄“封神三部曲”准备了十年,在2018年拍摄好后又过了五年才得以上映。如果在筹备的时候去迎合十年前的流量,或是在拍摄的时候去迎合2018年的流量,那这部片子恐怕连上映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如果说不迎合流量是对专业的坚守,那么不迎合原著则是对作品的担当。而从最终呈现的结果来看,《封神第一部》的重塑无疑是成功的。这两个不迎合,我认为是这部影片得以成功的关键。至于片中对于商周历史大量细节的还原,以永乐宫壁画为灵感设计人物造型,纣王登基大典时庞大的乐队仪仗等等,则属于锦上添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