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这样的女性,在家暴受害者中显然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人类高质量女性”了,她有出色的工作能力,独立的收入来源,原生家庭的父母也在身边能够给予支持。学医的背景,从体制内离开去企业,说明有不错的学历和社会关系,能够不被施暴者PUA,始终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并坚定地寻求法律援助。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受害者凤毛麟角,但即使叠满了这些buff,也仍然在一个冷漠的社会环境中孤立无援。
从受害者的视角出发,观众跟随着女主角经历一次次逃离又无处可逃的噩梦。双方都学医、打人会避开要害;想装监控搜集证据,发现自己早已经被监控;家长领导组局求情,好像硬要离婚的是蛮不讲理;接警的警察上门说下次注意,居委会调解说和和稀泥……整个社会带着一种“清官难断家务事”“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政治正确。何况还有孩子哭着喊着要爸爸,即使离了婚,爸爸不负责,光顾着上门去打妈妈,害得孩子出意外,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出走的妈妈,“都是你非要闹离婚……”
显然,身体感受上受到的伤害,与够得上被法律保护的伤害,是存在差距的。而当法院要提交证据的时候,你也很难要求被打的人能够及时做好准备掏出手机、录音笔,给自己录音摄像。更别提因为“这是我老婆,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就能强抢拐卖殴打陌生女性的事,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一句足以点燃女性观众共情的话叫做,“到底怎么样才能认清一个人啊”“到底怎么样才敢和一个人结婚啊”。如果说这样的影片真的激起人内心的恐惧,这份恐惧的真实感在于,它与生活的距离感近在咫尺。洪水猛兽或者意外、战争,大多数令人恐惧的事物多少都和我们的日常生活保持着距离感,而来自最亲近的人的伤害,连最应该成为安全港湾的“家”都成为伤害的发源地,这样的不安全感想想都令人窒息。
但作为导演,虽然技术层面的呈现完成度仰赖于在行业积累的主创资源,乍看之下呈现得成熟有秩,但细究之下种种想要表达又终究浮于表面,力图展现某些社会性根结,又不知是碍于片长还是其他原因束手束脚的别扭,让影片的观感并不流畅,甚至作为一个编剧理应最擅长的台词,都在某些段落中显得疲软和尴尬。例如法庭上的辩护,原本始终不发一言的女主角突然觉醒般涕泪俱下地说出“千万不要学我,我是你们的底线”这样让画风秒变反家暴宣传片的台词,如果导演是想要一种抽离的间离效果,那就算是成功地把观众拉出戏了。
也许正是这种“取材自上百个真实案件”的杂糅感,让导演想要把太多真实中的残酷,集中在徐敏陈均这一个家庭中去呈现。于是,前半段病态家庭状态展现的片段式堆叠,显得散乱又草率。女主和身边社会关系中的人,都会在矛盾发生时展现出一种并不符合现实逻辑的“功能性降智”。而父母、律师、孩子等身处案件中的关键人员也同样面目模糊,摇摆不定,虽然顶着一个“girls help girls”的叙事模版,但李律师顶着年轻茫然的天真眼光,一会儿对当事人进行道德审判,一会儿一看伤疤就吐得义愤填膺,一会儿你爱离不离我不该管你,一会儿我辞职也要挺你到底,各种反转横跳的立场,不像个律师,反倒想像个近距离的吃瓜网友。
大爆的两部电影,都是以现实为基底,辅以类型的叙事方法,在强戏剧逻辑的调度下,提供一种情节剧式的观影节奏。观众一开始被揪着的一颗心,最终会有一个明确情绪宣泄出口,事件能够得到解决,人物会有获得某种出路。其中某些“解决”和“化解”危机矛盾的方式,仰赖于极为小概率的功能性事件或人物动机转变来完成。
而《我经过风暴》在这方面来得更加彻底和无奈,女主角徐敏最后的选择,令人猝不及防,又似乎全然在情理之中。这不是女性反杀的爽文,这个彻头彻尾的悲剧里面,没有出口,没有爽点,没有真正的解脱,受害者和加害者们在身份上不断交织,经过风暴的不仅仅是女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