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耕:是因为我的一次亲身经历。2020年刚过春节,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可以拉我去炒股,平常接到这种电话,我会直接挂掉,但这个电话字正腔圆,于是,我就进群试了试。群里面有一个很专业的老师,教大家怎么炒股。我发现这个群里的讨论特别热烈,很多人说赚了钱,于是,我也关注了他们推荐的股票,的确还是赚了不少钱。过了一段时间,我就产生了疑虑,他每天在群里免费教大家炒股,图什么呢?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啊。后来,他说,他要参加一个国际投资大赛,需要大家为他去投票。但这也让我疑虑,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拉一个群,做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工作吗?于是,我上网去搜这个人的名字,网络上有这个人2019年炒股赚了几个亿的消息,但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消息一共有100多条,都是2020年2月之后的。此前,网络上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于是,我觉得这帮人可能是一帮骗子。后来,他们要我在他们的平台上进行炒股,我一直拖着,拖了一个多星期,我被踢出群了。
余耕:我当时是不太确定,我的直觉是觉得这帮人是骗子,但我没有证据。后来,我也想过这个事,我想我犯的错误,会不会像那幅优秀的摄影作品一样——在非洲有一个很饥饿的儿童眼看着就要被秃鹫吃掉,摄影师没去管,按下快门捕捉了那一张照片。但我当时,一是,我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二是,我也尝试着加了群里人的微信,想找几个人一起讨论一下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还要这样往下走,我希望大家能不能一起来发声,一起来质疑。但我加的几个人都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于是,我就作罢了。后来,我明白了,群里几百个人,我想估计很多也是骗子自己的团伙的人。
他们把我踢出来之后,我也无能为力了。最后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就过了一周,我在微博里搜到了相关诈骗的信息。在《做局人》里面写到这个骗局的时候,基本上是根据我的亲身经历来写的。
余耕:我的同行也跟我交流过这个问题,他们说,国务院成立了国家反诈中心,你马上就写了《做局人》。写的时候,我倒没有想到这样的大背景。但我写完这部小说之后,接到了《啄木鸟》杂志的邀请,出席一个法制活动,在机场出境口的地方,看到用围档围起来的一个地方,里面的人,一对一地坐着。我问这是在干什么?别人告诉我,这是国务院成立反诈中心后,在机场劝返的诈骗的人。我问怎么识别这些人是要进行诈骗的呢?他们告诉我,一般这些人都集中去往东南亚一个小国家里,他们的身份是农民,又拿不出探亲的证据,多半都是被组织去国外参加电信诈骗的。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国家有这么大的一个行动。
因为这帮骗子让我进入股市,第一次赚到钱,我跟他们买了一支股票,这支股票至今都是我买的股票里表现最好的。我想,其实这帮骗子在金融知识方面特别专业。你没听过他们讲课,后来群里面是四个老师轮番讲课,而且讲得非常好。我就在想,这些人就是凭借他们的专业,做一个正经的投资人,也能赚到钱,为什么会走上行骗这条违法之路呢?所以,小说中我设置了一个原罪,主人公就出生在一个骗子村,在这样一个背景中耳濡目染,周围的人都是以行骗为生,所以他也走上了行骗之路。我原来也做过新闻记者,知道往往有些村子全村都是干一个行业,比如有的专门生产假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