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们最亲近却又最捉摸不透的人,她饱含绵延不断的柔情,却又时刻让我们感到混沌。她总是,也将永恒影响子女的存在,而这种影响对女性而言尤甚。荷兰精神分析学家伊基·弗洛伊德就曾指出,“相比于男性,女性与他们的母亲间的纠葛更频繁。”
母女关系成为近年来文艺作品刻画的重要主题。它成为恒定的线索,串起了代际间的联系,也牵引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正如《始于极限》所述,“女儿是母亲最激烈的批判者”,铃木凉美一次又一次通过反叛向自己的母亲证明“我和你不一样”。但在试图逃脱母亲的期待的同时,她也暗自希望得到母亲无条件的爱。
喜福会是吴菁妹的母亲创办的神秘集会,四位来自天南地北的中国女人凑在一起,组一桌麻将,在一圈一圈的麻将中,将琐碎的日常诉尽。母亲去世后,吴菁妹短暂地成为喜福会中的一员,与三位母亲一同打麻将,也被告知母亲的遗愿——找到另外两个女儿。为了完成母亲这一遗愿,关于母亲的记忆再次被翻开,与此联结的,也是喜福会中四对母女的经历。她们的经历并不完全共享,但女儿似乎都曾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反抗母亲的约束。
在吴菁妹小时候,母亲不断尝试挖掘她身上潜藏的天赋,试图实现“神童梦”。最初,她也总是充满期待,希望自己成功,以换得母亲的宠爱,但当她一次又一次失败,并看到母亲失望的表情后,吴菁妹心中的某种东西开始衰亡,她决定“绝不会被母亲改变”,并理所应当地辜负母亲的期望,直至母亲去世。
面对女儿们的反抗与恐惧,母亲们无奈却又洞若观火——她们也曾是女儿,再清楚不过那种“害怕被母亲所吞噬的恐惧与极度渴望母亲的爱”的感受,母亲知道“女儿会与我相斗,但我终将自己的魂魄赋予她,因为这就是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爱。”
在这一理论中,“女孩从一种同性别的爱的关系开始自己的人生,即从和她们的母亲的关系开始。直到后来,才加入对父亲的异性爱。”然而,对女性而言,和母亲的内在联结既可以是力量的源泉,也可能是混乱的根源。这一混乱来自于“共生幻想”与“不当分离”。
在伊基·弗洛伊德看来,如果孩子一方面想要独立,发展自己的身份认同;另一方面,却也渴望和母亲重新统一,在这两难的困境中游移,她就可能一直处于“共生幻想”的状态中。而共生的另一极端则是分离与攻击,女儿为了逃离被吞没的恐惧,防御性地远离,甚至表现出厌恶与仇恨,但这也意味着另一种毁灭,毕竟独立与攻击并不等同,以仇恨式的摆脱作为手段,依旧意味着拉扯。
这正是以色列社会学家奥娜·多纳特在《成为母亲的选择》中试图向我们展示的观点之一。她认为,“我们应当理解,母亲们也是人,可能有自觉或不自觉地伤害、虐待甚至杀人的情形。”除此以外,多纳特更是将“后悔”作为讨论的中心,让我们进一步了解母亲的困境:她们被要求不能有“越轨”的渴望,然而她们偶尔也会想要将母亲的身份从人生经历中抹去。作为女性,“你绝对会后悔没有生孩子”是经常会听见的话,但事实是,成为母亲,也总会感到后悔。然而,后悔却成为她们不敢表露的情绪,在多纳特看来,不敢表露“后悔”的情绪,与社会期待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