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夜都不知道,尹素婳到底有多少副面孔了。
第一针落下,莫君夜都没有什么感觉。
尹素婳针法很高超,从来没有扎错过一针。
不管是力道,还是位置,都分毫不差。
莫君夜还在犹豫,这种熟练度,即便是那些常年为自己诊病的太医,也未必能望其项背。
很是迅速的在必要的位置都扎上银针之后,尹素婳又开始捻针。
此时,莫君夜终于有了一点感觉。
五脏六腑,好像都在微微发热,尤其是之前经常隐隐作痛的心口,现在有一种闷胀之感。
这种感觉,不知道是好是坏。
稍微过了一会,尹素婳就起针了。
她还仔细的看了看每根银针上面的颜色。
“还好,有救。”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莫君夜表情又是一变。
越是接触,他越是觉得尹素婳说话靠谱。
看到她赶紧利落的处理那些人,治疗病患,没有足够的经验,很难掌握那个分寸,还有那个熟练的气质。
这位世子妃,身上的秘密,看来还真的不少。
“这句话你之前说过了。”
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再说一遍,让你加深印象,同时也让你更有信心。”
这些年,莫君夜已经听有很多名义说过,还有救,不过都很委婉,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奇迹能出现。
而这个奇迹,从来不在他们手里。
看来,尹素婳或许就是那个奇迹。
“这个过程,不会很短,毕竟你这个病情,已经拖了这么多年。好的太快,也会要你的命。”
凡事,总要有个循序渐进。
“能多活这些年,在别人看来,已经算是万幸了。”
“其实跟他们的医术倒是没有多大关系,主要是那些名贵药材救了你。毕竟你是皇族子弟,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早就殒命了。”尹素婳不无感慨。
“如果我是普通人,未必会有这样的遭遇。”莫君夜在这件事情上,更加清醒。
别人看到的,都是他光鲜的面。
今时今日,他所受的这些罪,也是这个身份附加的。
“是啊,如果我不是占了丞相府嫡女的位置,只是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农户也好,商户也好,或许我娘都不会死的那么早。”
在一点上,他们又找到了共同话题。
“明日,跟我进宫。”
莫君夜突然说了一句,表情很是放松。
反正对他来说,进宫就像是回家一样,皇上对他的宠爱,不亚于宁王。
“进宫?为什么?”尹素婳对于皇宫,并没有什么向往。
不管见到什么人,都要弯腰行礼,各种客套,而且规矩还那么多,她不适应。
宁玥儿听不懂,但凭楚璃的表情来看,便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一抹阴厉从眼底一闪而过。
且叫你先得意会儿!
宁玥儿暗自咬牙,吩咐丫鬟晚儿重新沏了热茶,亲自端着走过去。
“王妃,今日请你来主要是为赔礼。”
绿茶也会低头了?
楚璃垂眸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茶杯,茶倒得八分满,宁玥儿两指端着茶杯口递过来,她若要接只能从下面拿。
真当她傻吗?这一接不烫个脱皮能收场?
名为赔礼,实际上却是在挑衅。
楚璃也不动,只是抬眸笑了笑:“宁姑娘说什么赔礼呢?本王妃听闻往日王爷对姑娘多有照佛,谁又敢叫您赔礼?”
“楚……王妃说笑了,王爷再是纵容我,做错了事情也是要认错,不能叫王爷为难。”宁玥儿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
那茶杯里的水滚烫,再端下去她也要被烫着。
但楚璃却一点也不急,戏谑的扫了慕容聿一眼,了然点头:“看得出来,王爷确实很纵容宁姑娘。”
以至于看起来有脑子的男人,遇到绿茶就无条件降智了。
宁玥儿本是想暗搓搓的透露王爷有多么重视她,但奈何楚璃根本不动容,反而凉凉笑着附和,叫人听得心里越发来火。
“王妃!”宁玥儿有点不耐烦了,将茶杯往前一推,“大婚那日我实在不是故意要将你关进地牢,当时情况混乱,王妃房中又出现了陌生男人,我也是为王府的声誉着想。王妃若是还有气,要怪就怪我吧!”
“原来是为这事。”
楚璃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
看着像是赔礼,实际却是把所谓的“奸夫”一事频频提起,生怕慕容聿会忘记一样,这眼药上得可真执着。
看来这杯茶,可不只是烫手这么简单了。
“误会一场罢了,宁姑娘实在无需时时提起,这杯茶我还是不接了。”
楚璃笑了笑,抬手作势去接茶杯,眼睛却是盯着宁玥儿,在察觉到不对劲时话势一转,迅速收回了手。
蒋郡王妃跟着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孙夫人淡淡道:“老夫人不在了,恬姐儿再在你们府上住着不合适,你们府上如今办着丧事,也不便当,我送恬姐儿回勇国公府,你让人收拾……算了,都一把火烧干净了,哪还有什么东西好收拾,走吧,舅母送你回去。”
孙夫人看着郑二太太,郑二太太呆望着蒋郡王妃,谁都不想让李恬走,可谁也不敢开口说半个‘不’字。
李恬出到灵前,恭恭敬敬冲外婆灵位三磕九拜,站起来,又冲严承志和孙夫人等人各自磕了头,回来站在蒋郡王妃身边,犹豫了下,又上前半步,冲孙夫人曲了曲膝道:“多谢大舅母这些年的照顾,我外婆和母亲的遗物都付之一炬,只有后园西北角藏书楼里的书,是母亲生前收藏的,能不能让我带走做个念想?”
孙夫人扎着手仓惶四顾:“啊?那个,得问你大舅舅。”
“那就去问一问,我们现等着。”蒋郡王妃不耐烦的说道,孙夫人往后趔趄了两步掀帘出去,严承志兄弟就跪在棺床左边,里面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见孙夫人出来,青灰着脸道:“那是她母亲的东西,带去做个念想也应该,”一句话没说完,严承志心底划过丝亮光,稍稍顿了顿,下面的话就变了:“只不过那书楼一直锁着,里头脏得很,得理一理,过几天理好了就打发人送到勇国公府上。”
“要理几天?”李恬追了句,声音里透着不安和急切,严承志心头闪过阵浓烈的惊喜,忙强压下惊喜道:“五天,不不,七天,最多七天。”
“嗯,”半晌,李恬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
一把火烧的李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空着两只手,带着自己的奶娘、丫头等从人出去往二门上车。
孙夫人迟迟疑疑送了两步,蒋郡王妃扫了她一眼道:“守孝举哀要紧,不用送了。”孙夫人松了口气,往后仰在婆子怀里,跌回棺床旁,这回是真哭的肝肠寸断。
李恬和蒋郡王妃、徐夫人等人到了二门,蒋郡王妃四下转头看了看问道:“悦娘呢?”徐夫人不明就里的跟着张望,悦娘的身份隐密,除了蒋郡王妃,外头没人知道。
“去城外安排外婆停灵之处了。”李恬揪着帕子小声答道,蒋郡王妃脸色猛的一沉,奶娘熊嬷嬷忙躬身解释道:“回郡王妃,昨儿一早,大夫人非把这差使点给悦娘,五娘子那会儿都三天没吃没喝了,又哭的厉害,神思恍惚,大夫人说什么她都点头,奴婢和璎珞眼珠都快挤掉了,五娘子看见只发怔,午后奴婢突然跑肚,只蹲着起不来……半夜里看到火光,还以为……都是菩萨保佑,要是五娘子有个好歹,奴婢一头碰死也抵不过。”熊嬷嬷脸色青灰、嘴唇发白,看样子昨天拉的确实厉害。
“真是诡计多端!太有心计了,先把恬姐儿身边的人都调开,太坏了!从前只听人说,没想世间竟真有如此歹毒之人!这是恬姐儿命大。”徐夫人心思单纯,并不多想蒋郡王妃为什么单关心悦娘的行踪,听了熊嬷嬷的话,只拉着李恬又气又怜,蒋郡王妃皱了皱眉头,看着璎珞吩咐道:“去门房交待一声,悦娘一回来,让她赶紧去勇国公府寻五娘。”璎珞去传了话,蒋郡王妃将不情不愿的林珂托徐夫人送回南宁郡王府,自己带着李恬坐一辆车,送她去勇国公府。
一行人刚出了门,二爷严承庆连忙爬起来道:“这灵堂大哥守着就行,我去给外甥女理书去。”严承志气的脸色发青,低吼道:“眼看吊唁的就来了,让人看见,一个居丧不谨,还要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