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诉你,历史上有位皇帝姓“卢”,估计很多人都会一脸迷茫:没听说过!是真的,这位皇帝叫卢芳,整整做了十二年皇帝。十二年时间不算短,可奇葩的是,史书上连他的国号都没留下来。
不过,卢芳肯定不认可这个说法,他会说:我的国号叫“汉”,我也不姓卢,我姓刘,乃汉武帝的嫡系血脉!
中国历史上,国号“汉”的政权数量最多,西汉、东汉、蜀汉、南汉、北汉、赵汉、前汉......东汉开国之初,当时有七个汉政权:刘秀的东汉政权、刘玄的玄汉政权、刘盆子的建世汉政权、“刘子舆”的赵汉政权,以及西汉最后一位皇太子孺子婴的汉政权,和梁国刘永的汉政权,还有一个就是卢芳的汉政权。
卢芳的汉政权是怎么回事呢?它是如何建立,又是如何灭亡的呢?其背后有哪些历史背景和影响呢?
卢芳出生于西汉末年,安定郡三水县一个说不清家族渊源的平民之家。某一天,卢芳突然向当地人宣布了一条,关于其家族身世的爆炸性新闻:
“自称武帝曾孙刘文伯。曾祖母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姊为武帝皇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乱,太子诛,皇后坐死,中子次卿亡之长陵,小子回卿逃于左谷。霍将军立次卿,迎回卿,回卿不出,因居左谷,生子孙卿,孙卿生文伯。”
卢芳自称是汉武帝的曾孙,他的曾祖母是匈奴浑邪王的姐姐,被汉武帝立为皇后,生了三个儿子。江充发动巫蛊之祸时,长子和皇后都死了,二儿子叫刘次卿,逃往到长陵,小儿子叫刘回卿,跑到三水县左谷。后来霍光拥立刘次卿做皇帝,想让刘回卿到长安,刘回卿没肯去,留在当地成家了,生了个儿子叫刘孙卿,刘孙卿生了个儿子,就是我刘文伯。
看了这个混搭的荒唐故事,让人不禁哑然失笑。卢芳愣把卫子夫说成自己的曾祖母,还给她按了个匈奴人的身世。可是卫子夫就生过一个儿子刘据,哪来的刘次卿、刘回卿?霍光立的皇帝明明是钩弋夫人所生的刘弗陵,也不叫刘次卿呐?
巫蛊之祸发生在一百一十五年前,假如他是刘回卿的孙子,他最少也得七十多岁了吧?七十多岁开始闹革命,他把自己当姜子牙了?
就这么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故事,当地人还就信了!更始政权灭亡后,三水豪杰一致认为,“刘文伯”应该当皇帝,于是大伙儿推选他为上将军、西平王,并且派出使者,向西羌和匈奴通报。
匈奴当时的单于史称“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名字叫“舆”,为了方便就称他为舆单于吧。舆单于听到这个故事,表现得相当的仗义:汉匈早就约定为兄弟,当年我们匈奴没落,是汉宣帝派兵帮助我们平定内乱,如今大汉蒙难,我们也得为汉家皇室两肋插刀!
于是舆单于派句林王率兵到三水,将“刘文伯”迎入匈奴。不久,舆单于联合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和雁门五郡的将军们,共立“刘文伯”为帝,定都五原郡九原县,时间是建武五年。
可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真的就能骗过所有人?“卫子夫”的匈奴身份就这么难鉴定?“刘回卿”到底从哪儿来的查不出来?那么多驴头不对马嘴的谎言,大家都瞎了?
不是这伙人目盲,而是故意闭着眼睛说瞎话,从卢芳的身上,他们都找到了利益共同点!
卢芳编造身世其实不是首创,在他之前邯郸算命先生王郎,就给自己按了个汉成帝遗孤刘子舆的头衔,只不过卢芳比王郎更不要脸,懒得把故事编圆了。
卢芳的家世一般,所以给他留下了编故事的空间,不过这家伙有胆识,新朝末年天下大乱之时,他曾经勾连羌胡,在三水一带攻击官军。因为这段经历,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红帽子的卢芳,被刘玄任命为骑都尉。
骑都尉虽不是什么高官,但是有了这个身份,卢芳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当地的平叛首领,他在三水的地位就是这么建立的。
更始政权灭亡后,失去了“组织”的卢芳,并没有因此沉沦,“汉室复兴”的谶言,反而让他获得了“灵感的火花”,既然天下人都迷信刘氏复兴,一个算命先生改个名就能当皇帝,我为什么不行?
世界上什么时候都不缺,为了利益搏上身家性命的赌徒,何况皇帝这么诱人的东西。卢芳如此决绝地搏命,当地豪族们乐了:我就喜欢你这幅厚颜无耻的样子!
新朝末年的豪族可谓冰火两重天,一方面他们成为武装力量的靶子,稍不留神就是家破人亡,另一方面他们又能组织私家武装,把自己包装成“革命党人”。数不清的豪族之家消失在浓浓烈焰中,也有很多走向了士族豪门集团,比如刘秀的功臣们。
当卢芳自作聪明鼻子里插大葱时,一群豪族势力在威胁与机遇中,做了一道难度不大的选择题:跟着卢芳混个拥立之功,还是吃匈奴人的大刀片子?
三水地处边境,西面是羌人频发出入的场所,北面是匈奴人的天下。新朝失去对西域和匈奴人的控制后,他们再次野蛮生长,边地汉民深受其害。
三水豪族首先跳出来,拿傻大个卢芳当盾牌,找匈奴人和羌人谈判:汉室后裔在我们这儿,马上登基称帝,咱们友好合作如何?
舆单于首先做出了正面回应,他不光如获至宝地将卢芳接入草原,还给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和雁门五郡的豪族,发去了明确的信号:给你们送个姓刘的皇帝过去,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
五郡跟天下大多数地方一样,都是由豪强武装割据,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私产不被匈奴人劫掠。强盗释放友善的信号,他们不敢不答应,何况捞个拥立之功,百利无一害,接过来供上呗,真假无所谓。
舆单于真的是积善行德的时代好人?当他听说有个匈奴血统的汉皇后裔存在时,根本没问自己一句:汉皇什么时候娶过异族女子?而是在大义凛然的说辞后面,加了一句露尾巴的话:
“匈奴中衰,呼韩邪单于归汉,汉为发兵拥护,世世称臣。今汉亦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立之,令尊事我!”
过去我们趴在汉皇脚下活着,现如今乾坤颠倒,也该汉皇趴在我脚下讨生活了!
原来,这位舆单于正是大名鼎鼎的呼韩邪单于的儿子,呼韩邪单于就是王昭君的丈夫,当然这位舆单于不是王昭君所生,王昭君的儿子被这家伙杀了。
舆单于盲目自大,竟然想通过拥立“刘文伯”,将老爸摔在地上的脸捡起来,当一回汉室的太上皇。刘秀登基后,多次派使者往来其间,又给钱又安抚,舆单于骄傲得像只大公鸡,自比曾经羞辱过高祖刘邦的“冒顿单于”(单于骄踞,自比冒顿,对使者辞语悖慢——《后汉书》)。
舆单于为何将卢芳的都城定在五原郡九原县,而不是三水?因为五原远离西羌,舆单于此举,很显然是为了独享成果,不想让羌人插手。
卢芳汉政权的灭亡:四角大战中最势单力孤的弃子
建武十六年,卢芳来到代郡高柳县,派闵堪的哥哥闵林为使臣,来到洛阳向光武帝刘秀请降,同时给递上了一份貌似诚恳的谢罪疏。
在谢罪疏中,卢芳坚持说自己是先帝遗孤(不这么说无路可走),自己是为了国家大义才登基称帝。尽管如此,还是冒犯了真龙天子,所以我恳请献上玉玺,到朝廷向您谢罪。
刘秀很高兴,下旨封卢芳为代王,明年正月来朝觐见。
不巧得很,第二年因为“度田事件”引发叛乱,刘秀没心思接待卢芳,让他先回到代郡等待。这个变故让做贼心虚的卢芳直犯嘀咕:是不是皇帝不相信我?于是再次谋反。
卢芳谋反后,与站在中央政府一边的代相闵堪,展开了一场为时几个月的大战。最后卢芳不敌,带着家人逃回匈奴,从此消失在政治生活当中。
问题是,既有豪族支持,又有匈奴人撑腰,还有十二年时间的积累,“文伯”咋差点“刎脖”了呢?
舆单于为了独吞拥立汉皇的功劳,把卢芳迁出老家三水,放在了匈奴人势力最强大的腹心地带五原郡。这个举措,让卢芳成了离开水源的鱼。
豪强势力有个最大的特点——窝边横!在老家,借由祖上几代人形成的错综复杂关系,形成强大势力,一旦离开老家,就等于一刀砍断了势力的根。
卢芳之所以走向历史前台,就是因为在三水多年的经营,获得了当地豪族的支持。卢芳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的弟弟卢程,以中郎将身份,带兵回到三水。很显然他想以家乡为根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惜匈奴人与他的想法发生冲突,断了他与当地豪族,及羌人之间的利益输送关系。从此卢芳只能在五郡豪强势力之间艰难度日,由此也造成了他与地头蛇之间的矛盾。
卢芳最大失误就是没有做五郡豪族的利益代表人,而是以汉奸的姿态,站在了匈奴人的立场上。五郡豪族最大的敌人就是匈奴人,接受卢芳也是迫于威胁,不代表利益媾和。卢芳登基,没有改变匈奴人对汉地的劫略行径,受损最严重的依然是当地的豪族势力。
当天形势不明时,五郡豪族只能忍受,当南边的刘秀逐步展现出一统天下的优势时,矛盾就开始显化。
第一个冲突点出现在李兴身上,卢芳借匈奴人的势力,诛杀了李兴兄弟。这个举动激化了矛盾,朔方田飒和云中桥扈,公开脱离卢芳,投降了东汉政权。
卢芳当然不甘心局势失控,于是对云中郡发起长时间的攻打,可惜没打下来。就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云中郡身上时,五原再次出问题,留守的隋昱计划挟持卢芳投降刘秀。
见此情形,卢芳知道大势已去,只好扔下人心离散的部众,就带了十几位随从逃亡匈奴。四年后,卢芳又与匈奴人发生龃龉,眼见“复国”无望,他选择了投降。
卢芳赖以起家的五郡豪族,除了石鲔不见记载,其余的全部与他反目成仇,其背后的根源,就是卢芳与他们的利益冲突。
三、舆单于拿卢芳当枪使,见利忘义
被卢芳视为后盾的舆单于也靠不住。舆单于一贯贪图钱财,当年王莽一份厚礼就能化解多年的结怨,这会儿又上演了一出令人捧腹的画面:
卢芳从五原逃到匈奴后,刘秀颁布了一道重金悬赏捉拿卢芳的诏书,舆单于一见诏书,眼睛亮了:我命令你,现在就去洛阳!
卢芳愤懑呐,合着给匈奴人卖命这些年,还不如金银值钱。他也不敢违抗命令,也无路可走,只好向刘秀投降。不甘心的卢芳也很有意思,他投降后一字不提是舆单于让他归降的事。
这就是卢芳与匈奴的矛盾核心:舆单于从来没在乎卢芳的利益,只是把他当工具。因而,卢芳在五原称帝后,匈奴人利用他的价值,更方便地出入汉地,四处劫掠,从而把卢芳推向了与五郡豪族对立的局面。
四、刘秀的逐步强大,和对卢芳集团的打击
建武六年后,刘秀平定了齐地和彭宠叛乱,统一天下的大势已经较为明朗。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陆续分兵,直接干预到北部边境的兵乱,尽管还不能做到集中兵力打击匈奴,但是五郡豪族对这个趋势洞若观火。
可以说,刘秀的强大,是导致卢芳集团奔溃的外部诱因。
卢芳称帝,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奇葩的事件之一,他做了十二年的皇帝,连个国号都没溜下来,恐怕卢氏后人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即便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提及。
卢芳在位期间,充当匈奴人的走狗,带领匈奴人四处劫掠汉人,给国家和民族带来巨大灾难,让自己戴上了永远洗脱不了的汉奸帽子!
历史证明,一个靠出卖民族利益谋求个人前途的人,终归不会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