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偏远的南州之地,有两件宝贝最为稀罕,一个是知名画家张萱所作之《石桥图》,另一个则是名士路公复手中的那把古琴。
古琴先不说,单说这《石桥图》,这图上所画,是南州名景石桥山,高大的山峰隐于云雾之中,如同南天门一般,若隐若现,山下是幽深之湖,携带有苍茫玉树之美。
当年张萱游历至南州,行于此处赏玩,恰逢南州四子于此相聚,所谓南州四子,是这南州城中最有才学,最有声望的四位名士,擅琴者路公复,所奏之音犹如天籁,擅书者颜元夫,一笔一画皆行云流水,筋骨毕现,擅茶者钟伯期,精于茶道,幽香远溢,擅诗者冷籍,所吟之诗篇篇名作,家喻户晓。
张萱大喜,将此四人相聚之盛会绘于画中,另有对弈童子二人,端茶老仆一人,和樵夫一人等,与这石桥山一起,形成一副完美的石桥图。
这副图绘成之后,便成了难得之宝,被一商户欧阳泉收藏于密室之中,名画之成,何其有幸,但未曾想,这南州城中也因为此图,开展出了新一轮的杀戮悲剧。【采瑛】
此人最擅书法,在临死之前还在家中精写专属于自己的书法拓本,谁能想到,灾难顷刻而至,他莫名其妙地死于家中,其家人也仅是以为颜元夫是突发重病,才会死得这般突然。
南州四子,情比金坚,如同兄弟,并列于世,彼此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路公复擅琴,曾在兄长颜元夫殡天之后为其弹琴奏乐,一曲悲鸣,直达九霄,痛苦之余,直接将琴弦给弹断了,他可能永远也想像不到,他最尊敬的兄长,并不是死于重病,而是被人所杀,更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灾难,很快便轮到了他自己。
他被好兄弟冷籍发现死于家中,为人所杀害,可为了他们南州四子的声誉,冷籍立即为他更换了衣衫,又秘密派遣杀手,追杀凶手,为他报仇雪恨。【采瑛】
当冷籍发现路公复被杀之后,便已想到了凶手是谁,因为就在前几日颜元夫的出殡之日,有一狂生林宝当众拦街,要拜路公复为师,被路公复所拒,心怀怨恨,所以才会想要报复路公复,他的这个想法也没有错,林宝确实心怀怨恨,也确实拿着一把刀冲进了路公复的家里,狠狠捅了路公复一刀,但冷籍没想到的是,路公复之死,并不是因为林宝,而是在林宝之前就已经被杀。
而杀害路公复之人,便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也就是南州四子之中最擅长茶道的钟伯期。
钟伯期为什么要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他最好的兄弟们,他们南州四子,不是情如兄弟,感情深厚吗?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要下此毒手?
南州四子皆是名士大儒,是这南州城中的文化瑰宝,文艺界的顶流大佬,他们情如兄弟,他们感情深厚,他们同气连枝,可就是因为感情太深厚了,深厚到连死都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
是的,钟伯期要死了。【采瑛】
他自半年前患上了咳血之症,看遍了城中所有大夫,尽皆告诉他所得之症,乃是绝症,让他别指望能医好此病,赶紧准备后事就行,他的生命,被所有的大夫断定,只有这最后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一到,他便要魂归西天。
他要死了,他好不容易才能如今这般的声望成就,如果死了,这南州四子,还能算是南州四子吗?那石桥图中所画,还能是千古流传的名景吗?
他要死了,南州四子便只剩下三子,他的好兄弟们一定会伤心的,可他又怎么忍心让他的好兄弟们伤心,所以,为了他们南州四子能够永远在一起,为了那副石桥图能够永远留存,他要死,也必须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这里的所有人,不止是南州四子,还有那石桥图中的童子、老仆和樵夫,他们虽是点缀,可若是缺了他们,这石桥图,便不完美了。
他亲自动手,将这画中之人一一杀死,他用百毒虫之术杀死了颜元夫,又借送琴弦之际,在背后勒死了路公复,用激将法点燃了老仆心中报仇的怒火,借老仆之手杀死了已经长大成人的两个对弈童子,再用另一只百毒虫杀死了画中半隐于树间的樵夫。
而这画中所留之人,也只剩下了一个冷籍。【采瑛】
他借重温当年南州四子相聚时光的名头,邀请了刺史、长史和苏无名等人,与冷籍一起重现石桥山下的聚会,而他事先,在冷籍的茶碗中,涂抹了慢性毒药。
本以为此次毒杀冷籍,是势在必行,他们南州四子即将团圆于九泉之下,可没想到,苏无名早就洞察了他的先机,提前将茶碗换掉,又慢慢将他杀人之事,一一道来,在所有人面前,揭去了他隐藏在名士面孔之下的狰狞与自私。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面对好兄弟冷籍的质问,他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道:
因为我太在乎你们了,我得了绝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要死了,你们一定会为我感到遗憾,南州四子,还能算是南州四子吗?
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咱们在九泉之下,依然还能吟诗相对,饮酒相会,这难道不好吗?
冷籍看着已形如癫狂的钟兄,心里一阵悲凉,他竟与此种自私之人相交,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最敬爱的兄长,竟然杀害了那么多杀人命,若按钟伯期之说法,他这最后一个动手的,必是他无疑。他可以死,可他之死,不是为了满足钟伯期的私人愿望,而是因为他耻与苟活,再无颜面面对这世间的所有人。
冷籍在心灰意冷之际要撞树自杀,可钟伯期却恼恨道:何至于此啊,贤弟!我们是名士,死也要死的优雅。
钟伯期继续说着:我都为你想好了,我事先在你的茶碗之中抹了慢性毒药,稍后你便会一点一点死去,犹如黄昏之末色,优雅地与世间告别。
钟伯期自顾自地说着,好似自己是真的在为冷籍作打算,即便就是死,大家也要优雅的死去,不要用撞树这般血腥又残忍的死法。【采瑛】
可惜的是,他先后杀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得了绝症,马上就死了,可谁知道,在场有一名医,叫费鸡师,是司马苏无名的门客,他在为钟伯期把脉之后,推翻了南州庸医们的诊断,并告诉钟伯期他所得的,并非绝症,只需几副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
可悲的是钟伯期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大错,即便他没有因为重病而死,如今却也要因为杀人而死。
一代名士,竟因为自己的一已之私心,成了南州城中人人所憎的杀人凶犯,他的人生,终究还是毁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