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座医疗条件有限、医生水平不高的小城,这并不算什么医疗事故。
这种美国的传染病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传染病专家、少校特工、资深记者,先后来到这所儿童医院进行调查。可查到最后,掌握了事实的他们却全都默契地上报谎言。
记录了一场鲜为人知的,名为疾病的战争。
在埃利斯塔的一所儿童医院,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去世了。
由于读过外国医学杂志,了解一些艾滋病的临床症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疯狂滋生——
这些免疫力异常低下的孩子,可能得了艾滋病。
他把猜测说给院里的资深医生听,后者直接笑出声。
- 这是感染了 HIV 病毒的症状
别逗了,2.5 亿苏联人不会得这种 " 美国病 "。
身为所里唯一的艾滋病研究专家,大冈在一名外国患者身上发现了 HIV 病毒抗体。
警觉的他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对方被他冒犯的猜测激怒了。
可女同事 " 体贴 " 地阻止了他。
但这就是历史真实的一貌。
而苏联公民又是何等正直、正确、遵纪守法。
不排除是美国发起的生物战。
尽管不被理解,大冈仍然在坚持研究艾滋病。
一名来自列宁格勒的医生,说她那有个病人,怎么治都治不好,症状很像你说的那种病。
这是一个伤势严重的退伍老兵。
他先是发烧、失眠,接着腹泻、皮疹,再后来淋巴细胞是正常的两倍,直到被确诊卡波西式肉瘤。
在纪律严明的苏联军营,也有(性伴侣)。
" 从仅仅是身体的一种病转换为一种道德评判或者政治态度 "。
这是苏珊 · 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的名言。
一个新的重疾诞生,如何阐释、如何治疗、政策是否有效、人民是否满意,每一点,都是 " 子弹 "。
" 就如梅毒被视为羞耻的、粗俗的疾病;结核病(结核杆菌被发现之前),被解读为一种偏执;艾滋病,因其特殊的传播途径,被视为对放纵的惩罚。"
随后,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刊登了多例病人的病例报告,他们多患有卡波西式肉瘤、带状疱疹和淤血斑。
经由多国传染病专家研究,这种由免疫缺损所带来的一系列疾病的临床状态,被命名为 " 艾滋病 "。
苏联察觉到,这是个反击美国的好机会。
在克格勃无孔不入的宣传策略下,艾滋病被赋予了疾病之外的意义。
不全来自于自上而下的洗脑,相当一部分民众,是主动拥抱谎言。
那只要嫖客加钱,一切没有保护措施的性行为马上就安全了。
那放弃艾滋病人,也就回避了良心和道德本该面对的谴责。
这种看似愚蠢至极的脑回路,其实很好用——
逻辑上,把错误归咎给患者。
那我们 " 正常人 " 当下没有出路的痛苦,才可能得到暂时的安息。
一切就像《让子弹飞》那句流传颇广的台词。
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们更愿意相信叫麻子,人们特别愿意相信,他的脸上应该长着麻子。
在《让子弹飞》," 麻子 " 和 " 牧之 " 是文字游戏。
" 不愿意 "" 更愿意 " 和 " 特别愿意 " 三者之间,是人们对所怀偏见从浅到深的执念。
" 麻子 ",本是一个事儿,指向一种疾病在人身上留下来的痕迹(或者天生就有)。
可它却逐渐成为人的指代。
很大程度上不是恐惧疾病本身,而是恐惧疾病的隐喻,恐惧疾病所带来的负面印象。
剧中,一名少女得了艾滋病,第一反应是怕。
" 别告诉我的父亲,他会杀了我 "。
因为深受疾病的隐喻影响的苏联人,早已把艾滋等同于堕落、放荡。
水面下的冰山,是一个社会病了。
剧中,你其实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反派。
按今天的认知,那些关于艾滋病的荒唐的定义,完全是不值一驳的笑话。
那些简单可笑的骗局之所以能骗到你,往往在于我们主动上缴了追问、质疑的权利。
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时,那留下的声音,一定是谎言。
剧集一直在强调大冈和基尔桑这两位医生的为人。
他们崇尚理性、尊重科学,是为数不多对艾滋病有深刻认识,并愿意全心全意为病人付出的好医生。
当他们发现,艾滋病在苏联的爆发,不单由于血液传播、性传播,而很可能是卫生部下发的免疫球蛋白携带了艾滋病病毒时。
——那批药迅速被卫生部给下令销毁。
而下令的,正是大冈的父亲老冈(卫生部副部长)。
他不敢再对那批药物进行检测。
小医院出身的基尔桑出于现实考虑,还是选择了沉默、消声。
而大冈,西装革履,一脸正经地坐在摄影机前,他那么顺滑、自然地也开始了似曾相识的表演。
他说,此次艾滋病爆发的原因,是埃利斯塔儿童医院的工作人员经常违反规范。
以他为荣的女友,关了电视转身就走。
我很担心会开始另一种流行病
从基尔桑到大冈,从大冈到老冈,没有一个人有真正的恶意,他们就像一个个精妙的齿轮,无情绪地运转着。
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在某种更高信念的驱动下,将一个个谎言,充满善意地钉入人民的身体。
《零号病人》不吝于展现疾病的隐喻、政治的复杂、人性的多面。
他毫不留情地演示了真相与谎言的斗争。
谎言也不一定长着邪恶的脸。
1989 年开始调查 75 名儿童和 4 名成人在埃利斯塔儿童医院感染艾滋病一事由于时效期满于 2001 年停止调查未公布肇事者的名字
《零号病人》在结尾,还是给了观众一个小彩蛋。
记者提到,已经成为院士的大冈,在研究结果中让大众相信,埃利斯塔之所以爆发艾滋病,是工作人员操作不当,而跟免疫球蛋白无关。
整个艾滋病事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一个人有勇气站出来,去承担责任。
它刻意在故事已有定案后," 画蛇添足 " 地加上当事人的看法;刻意在使用早就落伍的黑白影像,企图混淆历史与当下的边界。
但这正是 Sir 爱到不行的原因。
朴探员和基尔桑在这里的凝视,像极了一支冷箭。
它穿越屏幕,刺向凶手,也刺向每一个看电影的我们。
这哭声到底来自远方,还是胸口那颗还在跳,还有温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