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入侵》海报我愿意不遗余力地安利它,是因为这样的一部电影太特别了,它生动、自由、刚毅又温柔。爱情片、动作片、喜剧片、文艺片、戏中戏、元电影、半自传……好像有很多样貌可以在这部电影里看到,又似乎都无法概括。更重要的是,它是一部看完能够带来真切“力量感”的电影,比起无数冠冕堂皇的虚无口号,片中女主角的一切“身体力行”来得有更直接的说服力。
《野蛮人入侵》剧照煞有介事的哲学意味在女演员紧接着的一句“所以我们是要拍洪尚秀电影吗?”迅速消解得通透又刻薄,观众席里噗哧噗哧笑出声来,这是创作者和观众之间心照不宣的小默契。电影开始点映的时候,恰逢《芭比》接力《消失的她》在院线上抢占女性话题的火力值。《野蛮人入侵》呈现出另一种既真实又“梦幻”的女性处境和解题答卷,以至于北京首映礼后这部电影得到了几位文艺片男导演“亚洲芭比”的评价。细想之下,这个评价倒真是贴切有趣的。
《野蛮人入侵》剧照影片讲述著名女演员李圆满隐退离异后成为了全职母亲,为了找回自我,准备主演老友导演的动作新片,全身心投入艰苦训练之中,而这个过程里,她必须要接受投资方指定由她的前夫出演男主角……这么看来这个故事着实有点狗血又boring,但陈翠梅拍得风生水起。自己出演女演员,带娃所经历的繁琐是亲身经历的写照;练功的过程呈现出身体力行的重塑和直观肉眼可见的成果;东南亚版简配“碟中谍”的戏中戏展现出一个电影作者对类型片的驾驭和解构能力。
《野蛮人入侵》剧照除了自我感受上的“身边变成一座废墟,做不了任何创作”之外,外部世界对于女性的客观评价也随之变化,他人将“母亲”的身份置于个体之前,养育孩子和一切为之作出的牺牲成为理所当然。明明她觉得“母亲只是孩子来到世界的通道,类似于某种更高级的3D打印机”,但这种“功能性”让她遭遇的是怀孕的时候大街上的陌生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手放到她的肚子上。“那是我的肚子诶!”她在片中抱怨这一切的真实感如同让人在观看一部纪录片。
《野蛮人入侵》剧照一个女性,因为生育,失去自己的身体,又重新得到自我,这种真正“把自己作为方法”去实践重拾的过程里,内里的自我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强大。肉身和精神的关系,是一个值得玩味的命题,陈翠梅给出了一个新的角度。电影里的老和尚说,“以为身体是思想的牢笼,其实思想才是身体的牢笼。”所以究竟是身体囚禁了灵魂,还是灵魂囚禁了身体?观看时有一刹的恍惚,想着如果换一个脑袋,现在的这具肉身,是不是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身体给出许多本能直觉的反应,映照到“我是谁”的终极问题,撇开姓名、职业、学历、地域、亲缘以及各种外在社会关系,如何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呢?也许当师父一边暴打圆满,一边质问“谁在痛”“谁在躲”“谁在挨打”的时候,那个狼狈到无处可逃也积蓄着反击能量准备“自救”的人,就是自己了。
《野蛮人入侵》剧照“亚洲女性版碟中谍”是观影的另一重趣味,“盗梦空间”地嵌套着梦境般的“乾坤大挪移”,突然转换的节奏,李圆满因为身体被重塑而带着观众进入可以有满满说服力的逃亡故事。而之前言语中埋下的线索会提醒观众“电影”的发生。离奇的逃亡与冒险中,加入的男性角色交织着自身原本生活中的困苦,暧昧不清的界限中模糊掉的,是看开的坦然,又似乎有迷离的温柔蠢动,留在余味里,杂陈着也是另一种自由。一个彩蛋是李圆满在片中的英文名字Moon Lee,那是她小时候惊鸿一瞥就惊艳的香港早年功夫片女打星李赛凤的英文名。
李赛凤在其代表作——电视剧《越女剑》(1986)里饰演主角阿青喜欢这部电影,还因为那种“一切是电影”的轻盈和自在,那种在电影里剖开自己的伤疤和无力感,一面对自己痛下狠手,一面在电影里开电影和人生玩笑的放肆,穿梭在类型框架的次元壁内外,连同镜头调度和演员表演,你也不知道,是在看一位作者导演的作品还是生活。结尾时,片中导演在茫茫海面上丢掉手里的棍棒武器,不是缴械,只是外在的把式已经无关紧要,他的比划和疑惑还没有结束。记得那天映后的陈翠梅说,拍到最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观众席里响起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