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壳里做道场,小切口小人物表现昂扬宏大的主题。一贯认为节日档期的电影并不怎么好看,想那是趁节日时分广告出来的噱头,促使我走进电影院的是影片产生的效应和定位。上班的路上,广播里说杭州岳王庙游人如织,游客只要能背诵整首《满江红》词便可免费参观,后边又听到有稚嫩的童声大声朗诵。再看影片介绍是悬疑喜剧,悬疑可以理解,为何是喜剧?《满江红》被公认是岳飞所作的词,大家耳熟能详,在抗金形势一片大好时,宋高宗赵构和宰相秦桧力主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令岳飞班师回朝,最后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杀害了岳飞等人,而词《满江红》正是表达中原沦陷、精忠报国等悲愤壮怀激烈之情。换句话说,《满江红》影片的主题应该是确定的,如果作者背离了这样的主题而嬉笑调侃历史,作品无疑是失败的。主题限定还要吸引观众,远比演绎一部作品让观众根据自己的理解从而获得不同的审美结果困难得多,带着镣铐跳舞,或许正是编剧及导演的高明之处。
所有故事都集中在秦桧下榻的一座山西大院内及大门口发生,涉及的人物有小兵、更夫、马车夫、舞姬等,这些普通的小人物如“走马灯”似的在幽深的院内与总管、副总管等人斗智斗勇,每人各怀鬼胎,谜团重重却刀光剑影,让观众如处在狭小昏暗的螺蛳壳里、在普通小人物一段一段的“道场”演绎中欲罢不能地追寻最终的答案。
刺客的接力刺杀,多米诺骨牌游戏般的饱满叙述。中国历史上讲刺客的故事很多,著名的如“荆轲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战国策·唐雎不辱使命》对布衣刺客的描写:“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张艺谋导演的电影讲刺客不少,典型的代表有2002年的《英雄》,包括今年的《满江红》。
尽管两部影片相隔了20余年,但《满江红》中刺客的故事很雷同《英雄》,刺客最后都成功地来到了被刺对象的身边,被刺的对象最后都活着,《英雄》中的刺客无名的“不杀”是他懂得天下需要秦王,《满江红》是让秦桧背负世人骂名苟且地活着。不同的是《英雄》塑造刺客形象是以讲故事的方式通过色彩斑斓地武侠打斗场面实现的(2002年的李连杰正是当红武大明星),而《满江红》则是通过小兵、马夫、舞姬等“小人物”随机应变的“斗智斗勇”来展开的,步步惊心,棋棋险招,小人物由于刺杀失败前赴后继的赴死,最后由被“精忠报国”感化了的亲兵营副统领孙均完成最后一击,整个过程中不确定谁能完成刺杀任务,但每个角色却如多米诺骨牌游戏一样有连锁推进反应,影片少了精彩流畅的打斗画面,演员们的武打动作大都笨拙简单,但观众却被深深吸引,这是导演叙述方式的进步。
麦格芬手法,是悬疑电影重要的表现手法之一,它表示某人或物并不存在,但它却是故事发展的重要线索。无疑,影片《满江红》中完颜宗弼写给秦桧的“绝密信”便是“麦格芬”。完颜宗弼是何许人,翻翻史料便是金兀术——《说岳全传》里被严重丑化的金国元帅,他是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猿臂善射、胆勇过人,是攻打南宋主战派的代表。姑且不论他有没有给秦桧写过这样的信,或者说他们明天即将见面有没有必要写密信都不重要,关键“密信”是《满江红》里最为要紧的导火索,按照麦格芬的悬疑表现手法,这份密信不出现也罢,然而电影最后给了密信的镜头——小兵张大把它写在了屋内的墙上,但这不是最终的结果,接近乃至刺杀胁迫秦桧说出当年岳飞的临终遗言是最终目的。“鹏举绝笔,以明心迹”,秦桧声情并茂地在全军面前朗诵了“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满江红》,故事再反转,真情朗诵《满江红》的是假秦桧,秦桧有替身,悬疑一直在延续。
借您“背景”一用,以乐写哀更显其哀。电影《满江红》里集结了一批喜剧演员,沈腾、雷佳音、岳云鹏、潘斌龙、郭京飞、魏翔等等,特别是沈腾与岳云鹏,观众大部分还停留在2023年春晚的《坑》和央视广告的“锅圈”里,影片一开始沈腾扮演的小兵张大选长短稻草杆时偷奸耍滑就让人忍俊不禁,当其与扮演宰相府副总管的岳云鹏相遇时对话是这样的:
岳飞含冤死后四年,岳家军的每一位将士无不想着为其报仇伸冤,迫于秦桧的权倾朝野,或隐藏于市,或暂时忍辱苟且,这样的故事背景观众都能理解,小兵张大是岳家军里的一员,从影片后面的交代来看,张大或许以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但在“岳家军”中他不断洗礼成长,忠义在他胸中,背上刺了“精忠报国”,这样的张大费尽心思地潜伏在秦桧的军中,不惜性命刺杀秦桧,影片中他种种与对方“不着调”的搞笑周旋,都是为了崇高的目标而故作表演,直到最后被杀,这种以乐写哀的表现手法足以让观众动容感动。
光影里的欲扬先抑,让结尾“壮怀激烈”绕梁不绝。影片《满江红》的叙事设计在时间和空间上极度压缩,故事在时间上要在天亮前的一个小时找出“密信”,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空间上故事则在秦桧下榻的一所似乎有着“无数巷道”的大院内展开,光影的主色调是暗黑色,张艺谋导演在场景转换时采取空中俯瞰等多种视角,有日本卡通片的感觉,而片中每次转换场景,都是一条线索向另一条线索的过度,导演使用了喧闹的民间戏曲音乐作为串场音乐,又为影片平添了喜剧诡异的氛围。这种光影呈现,最大化地让角色及情节在幽深封闭的空间压缩饱满,给千万人朗诵《满江红》的“光亮宏达”结尾作了扎实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