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结胸中，登临处、楚天无际。八九年、投闲置散，江南游子。落日一轮金曙雀，玉簪万座青螺髻。赏心亭、依旧枕秦淮，无言泪。吴钩在，长钓鲤。山河好，东流水。栏杆已拍遍，不见旌旆。问舍千间阿汜志，卧楼百尺刘郎气。夕阳下、孤雁一声声，谁人识。

谋国长才，六十七、桐阴岁寿。经纶手、渡江天马，可怜依旧。吏部南山藏铠甲，带湖烟水吹衣袖。泪新亭、日夜念平戎，君知否。中原眺，河水皱。西北望，乌云抖。文恬武嬉中，能与谁奏。十论美芹都种树，百言淮甸堪栽柳。也只好、江左尽风流，东山酒。

注：韩元吉曾任吏部尚书致仕后与辛弃疾同居带湖。美芹、淮甸为辛、韩向朝廷献策书。新亭泪、江左东山等化用辛词典出《晋书》。东山，谢安。

转运漕司，运未转、荆湖南路。十七年、同僚置酒，恐春归去。芳草天涯飞絮怨，断肠烟柳闲愁苦。更难消、何处可请缨，斜阳暮。长门事，长卿赋。佳人惹，佳期误。尽日数落红，画檐无语。己亥淳熙杯莫举，玉环飞燕君仍舞。归正人、独自倚危楼，同谁诉。

注：辛弃疾南渡后一直闲置，十七年后又由荆湖北路转运副使平调荆湖南路，远离抗金前线。长门，长门赋。长卿，司马相如。归正人，南宋朝庭对北方投奔者的蔑称。

烟雨楼台，闲中矗、壮心未死。北固亭、稼轩凭吊，波涛流水。铁马金戈旗刮落，夕阳草树风吹起。想当时、万里气吞山，人如醉。元嘉岁，刘裕泪。南归事，扬州舣。当年佛狸祠，不知谁是。社鼓神鸦瓜步语，寄奴元魏黄泉鬼。只有那、一曲唱千年，飘云际。

注：元嘉、刘裕、扬州、瓜步、佛狸祠、寄奴等皆化用辛词典，意多少英雄去了，一曲辛词长在。

类聚群分，皆如此、算人与物。便经常、长亭把酒，卧龙诸葛。同父鹅湖枝踏鹊，紫溪元晦松飞雪。看孟嘉、破帽落山头，风流说。清江渡，文章骨。方村饮，疏梅月。剩水残山处，路断愁绝。鱼雁芦中云远去，鹭鸶林下风轻别。暗夜里、横笛彻长空，天吹裂。

吊古伤今，危楼上、低吟一曲。斜阳外、水边归鸟，闲愁千斛。虎踞龙盘思六国，雁飞鸢去听霜竹。向远看、一叶小扁舟，秋江绿。淝水事，东山菊。桓琴泪，庐陵屋。兴亡多少事，一盘棋局。吹角梦中沙埸剑，挑灯醉里连营烛。悲白发、岁晚见家山，暝双目。

注：淝水之战后谢安隐东山受猜忌，桓伊为晋孝武帝弹琴缓释，后谢安获庐陵郡公。

豪饮狂歌，凭发泄、与谁堪说。泛鹅湖、孟公陈亮，补天长裂。秦岭留侯填一庙，上饶泉水流双窟。换鸣瑟、夜醉举楼头，人呜咽。家山望，黄河别。盐车志，英雄血。目断关河路，尘去烟绝。试手补天需炼石，闻鸡起舞应呼月。石不足、自有好男儿，冰肌骨。

遥望苏辛，词坛上、开宗人物。念奴娇、和来一首，依然如雪。傲吏漆园蝴碟梦，宿儒洙泗东山月。论历城、伯仲比眉山，难分别。初时汉，凭三杰。今日宋，依三窟。可怜长安路，孤鸿明灭。相国文终芒砀苦，太师忠武西风烈。屈指算、回首谓生涯，谁堪说。

北固楼中，神州望、兴亡痕迹。千古事、风光满眼，悠悠红日。天下英雄尊魏蜀，人间敌手生吴国。战未休、年少万兜鍪，英雄觅。周公瑾，矶头壁。归德使，陈桥驿。滚滚东逝水，大江涛急。几度夕阳燃似火，一壶浊酒行如客。笑谈中、人物尽风流，追苏轼。

雨打风吹，秋露下、冠樱拱立。问英雄、江山千古，无人能识。社鼓声中天有眼，佛狸祠下寒无力。竟这般、看草树斜阳，今为客。清江水，寻踪迹。烽火路，扬州忆。天峰飞堕处，傍湖青壁。画网蛛檐烟柳妒，天涯芳草鱼龙泣。廉颇老、也拟上层楼，听消息。

注：一般认为此诗为苏轼诗歌创作的起点，抒发了斯时苏轼对白帝庙的感慨与认知。吴柱，公孙述谋士。

醉墨堂前，会同道、相谈朝夕。说草圣、群鸿戏海，因书成癖。长史挥毫街石乱，子瞻落纸云烟密。任驰骋、骏马要逍遥，长安客。山丘似，罗赵笔。城墙若，钟张册。兴里堪回忆，龙形蛇迹。君泼信来缘有气，我书意造因无律。师天真、烂漫在胸中，挥千尺。

注：苏轼诗阐述了他的基本书法观：我书意造本无法。

有凤来翔，穆公女、曾吹玉笛。今又赏、开元东塔，唐人遗迹。翻海林间吴道子，袭香象外王摩诘。悟道处、便鹤骨祇园，芳荪笔。休言是，田间麦。休言是，风头柏。交柯乱叶中，有无声色。尽品绘中风雅颂，遍观诗里丹青墨。自此后、开一脉新风，文人画。

注：文人画始于王维，盛于苏轼。苏轼诗中“象外”是诗眼，奠定了中国绘画史的基本观念，影响画坛千年。愚以为亦是东方抽象绘画的理论源头。

斗落长洪，百步堰、磋磨乱石。绝叫声、轻舟南下，雁凫千只。飞电转风鹰隼逼，断弦离柱珠荷迫。俯仰中、水里小鱼龙，汪洋国。青莲调，风飘逸。东坡句，云张翕。此心无所住，造物难及。一代哲人胸目阔，大千世界光阴急。坐觉中、刹那到新罗，升红日。

富贵天姿，本来是、金盘华屋。却无奈、多情应笑，佳人空谷。得酒朱唇丹映面，卷纱翠袖红生烛。叹今朝、草木满荒山，堪幽独。陶元亮，东轩菊。文与可，洋州竹。自是同根生，心洁如玉。月下无人林雾暗，雨中有泪花清淑。终有日、一曲共高歌，飞鸿鹄。

岁次元丰，忆兄弟、湖州秉烛。剑拔处、十寻而立，春风如沐。笔下文同胸有墨，节中冰碧身如玉。好修篁、一纸任挥毫，谋全局。桓公说，轮扁辐。梁王解，庖丁肉。昔渭滨千亩，先生双足。君子安能生有憾，大夫岂可居无竹。对书画、掩卷泪无言，通心曲。

注：渭滨，文同曾任渭水之滨洋州（今陕西洋县）知州，有竹林常去观赏。苏轼记中反映了画家画竹要胸有成竹的绘画观。

7、读初到黄州、猪肉颂、致秦观诸篇

自笑平生，皆因嘴、罪臣贬黜。定惠院、水曹初到，便需思吃。好竹连山员外职，美鱼绕郭长江客。莫多言、遍地笋闻香，垂涎滴。寒枝尽，孤鸿迹。沙洲冷，幽人宅。老饕莫等闲，饮馔生策。稗薯橘柑全可噬，鹿猪虾蟹堪能食。东坡肉、美味到如今，千年席。

遥想当年，有苏子、由杭知密。泛曲水、流杯亭下，为君争出。飞叶摇风人浩荡，卧红堆碧春横溢。满城郭、太守竞相呼，皆豪逸。邞淇里，舟船塞。天狼上，风雷激。抬首望云中，冯唐千觅。上巳残花东武事，永和修竹鹅池液。到如今、长叹少年狂，头灰白。

千古江山，算你我、谁人能百。望桂魄、寒光长浸，几多痕迹。坡老举杯邀玉镜，谪仙对影成三客。好快活、吾亦借东风，吹横笛。三词赋，惊赤壁。三州郡，言功绩。叹猿来鹤去，光阴如隙。起舞徘徊玄兔侧，纵歌游遍清凉国。莫辜负、真个好时光，知何夕。

木落淮南，恍然梦、龙须材表。遥品味、中郎声在，桓伊缠绕。苏子眉山清月影，闾丘荊楚幽篁貌。到而今、只道后堂深，知音少。徵宫律，商羽调。梁州好，霓裳妙。欲绮窗学弄，笛吹风啸。修竹如云红日出，异材似玉霜天晓。都赋与、一曲水龙吟，情难了。

注：柳永为婉约派代表人物，《暮雨初收》为钦定词谱《词林正韵》满江红正体。柳永暮年及第，虽屡有政绩却因进献新词有“太液波翻”语不合圣意，后授西京灵台山令，致仕于润州。柳词为两宋词坛创用词调之冠，宋词880余词调中，其首创达百余。词至柳永，令、引、近、慢、单调、双调、三叠、四叠等长调短令皆备，人称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师出苏门，四学士、嗣宗晁错。鸡肋集、本来无咎，世情堪浊。飘荡浮生元佑党，羁游半世黄楼鹤。满青山、梦里向斜阳，心如削。南阮在，清风箬。陶令在，东篱雀。朱公知何处，谁人相托。永夜闲阶星影碎，素秋千顷诗骚乐。望大泽、碧水转船头，三杯酌。

人似东坡，城楼上、清晖满目。真豪放、笛中援笔，几尊醽醁。桂影寒光生大度，断虹霁雨吹新绿。净月空、放眼对修眉，青山竹。词秦七，涪翁曲。诗苏子，黄山谷。伴我白螺杯，遙望鸿鹄。共此一轮瑶草路，谪人两地张园木。向儋州、醉舞到天涯，南天祝。

注：人称黄庭坚诗比东坡，词比秦观，秦黄辈分分排七九故称秦七黄九，时正分贬各地。黃贬途中曾于奉节永安楼侧张园置酒并填念奴娇。

衰草微云，词婉约、东坡推举。凄凉调、寒鸦万点，孤村烟树。暗换年华芳絮怨，乱分春色东风许。入苏门、和却未能同，天涯侣。斜阳下，春寒路。西园里，楼台雾。灯火正黄昏，迷失津渡。画角桃源金谷巷，酒旗孤馆铜驼路。郴江绕、流水也销魂，伤情处。

桂影疏帘，如霜雪、朱栏风透。拜苏门、超然台上，月华如昼。城角愁窗江北路，碧云芳草墙东柳。颍水上、千里悼亡师，眉山叟。黄州贬，寒舍陋。房州贬，离人瘦。情到不堪言，问天知否。横雁重阳秋菊药，捣衣木叶黄花酒。北斗下、无语弄悲笳，琴弦抖。

注：苏轼知密州邀张耒作超然台赋，自此入苏门并累受牵连，知颍州任上苏轼卒，因悼念竟被贬黃州、房州。

松柏明卿，须眉子、江山血热。靖康恨、良臣帐下，八千云月。督理荊襄筹饷俸，并肩鹏举驱胡羯。啸仰天、锋逼贺兰山，擒金兀。吁今夕，胡未灭。伤往事，心难歇。也是书生气，长持忠节。藏卷千年家谱泪，贬途六月潮州雪。惊上邪、亭下起风波，人悲绝。

注：祝允哲，浙江江山人，建炎元年受韩世忠（字良臣）命与岳飞并肩抗金。后上《乞保良将疏》，愿以全家70余口保岳飞父子并请斩误国奸臣，遂贬为潮州推宫，闻岳飞父子遇害，昏厥于地，不数日悲愤辞世，家谱载有岳飞满江红初稿。

落笔天成，真个是、重楼明雪。落花里、霜天晓角，感怀时节。塞雁长城愁远眺，小舟汴水难离别。寄辛陆、一吐断肝肠，天边月。寻遍了，雍丘骨。流遍了，中原血。凝碧听管弦，一片呜咽。京洛杏花南涧雨，锦衣公子陈桥辙。西窗外、目尽望孤鸿，声凄切。

注：韩元吉，开封雍丘人，南宋臣，多次使金，主战，与辛弃疾陆游诗友，著《南涧诗余》。

把酒黄昏，说不尽、官家玉女。角声漏、香车宝马，遍寻诗侣。误入藕花多曙色，梦回山枕添风雨。柳烟浓、落日似熔金，人何处。江东过，思项羽。归鸿断，闻鸥鹭。西风有余寒，晚来人暮。满地黄花憔悴损，几杯淡酒伤心堵。帘底下、霜鬓到如今，听人语。

塞上寒烟，角声咽、燕然眼底。家万里、西风浊酒，银霜秋起。出帅山吹羌管泪，在朝天去衡阳意。寂静夜、有白发征夫，将军峙。秋光里，舟船驶。巴陵郡，长江醉。一望洞庭湖，忧乐无计。浊浪排空鸥鹭白，锦鳞游泳金波细。人不寐、千古岳阳楼，孤臣寄。

人以诗名，天渐远、石湖如许。靖康恨、荒烟一片，漏天无补。礼部说书因受命，寝陵求地堪难处。笑强颜、万里有孤臣，东风恶。云初静，芦蒲举。波中月，谁人语。此身元是客，五湖江渚。微浪千言臣子咽，中秋一首梅花煮。溪水边、今夜望家山，天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