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确切记录的五台山与帝王相关的历史事件发生在唐高宗时期,此后,王室贵胄与五台山产生了真实的密切联系。
由于武则天在掌权之前就开始对高宗的国策大有重大影响,
尤其是五台山所受的重视可能多出于其授意。
所以武则天可以说是使五台山变为文殊道场乃至全国知名佛教圣山的关键人物。
所以慧祥说:“清凉圣迹,益听京畿;文殊宝化,昭扬道路。使悠悠溺丧,识妙物之冥泓;蠢蠢迷津,悟大方之幽致者。国君之力也。非夫道契玄极,影响神交,何能降未常之巨唱,显难思之胜轨,千载之后,知圣后之所志焉”。
可见慧祥认为五台山圣迹和文殊之所以能推广,完全得益于国君之力,而其宣扬五台山信仰的背后,主要是武则天的重视,所以慧祥才有“圣后”一说。
而延一在《广清凉传》中谈到武则天重视五台山,并有造御容像来山供养的打算时也说“矧余凡庶岂不从风一游”。武则天的五台山信仰行为成为天下人的楷模。
正是帝王对五台山的重视激发了全民崇拜的的热情。但笔者认为,武则天对五台山的重视可能并非皆因佛教而起,更非全部关乎文殊信仰。
《古清凉传》和《续高僧传》等文献都记载了唐高宗派遣会昌寺慧赜到五台山之事,但慧赜到底几次来过五台山,其频频来山出于何种目的等问题颇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唐岱州五台山像变声现缘》载:“龙朔元年(661)下敕令慧赜往五台山修理寺塔,龙朔二年(662),又令慧赜往,并官吏力财帛往修理故寺”。
又说“龙朔以来,前后再返”,可见慧赜多次到山,而道宣将慧赜到山的目的记录为修理佛教遗迹。
《法苑珠林》也记录了慧赜来山之事,其中说“龙朔三年令长安会昌寺慧赜往彼修理寺塔,前后再返”,这里又增加了龙朔三年(663)的说法,而且也说慧赜不止一次到来。
《古清凉传》三次提到高宗遣使来山,第一次是“今上麟德元年(664)九月遣使殷甄、万福,乘驿向此山探菊”。
这一记录没有提到慧赜的名字,而且将高宗遣使至五台山的目的记录为“探菊”;
第二次是慧赜“先往五台”见到一百零六岁的明曜,既然是先往,应该是在麟德元年之前。
第三次提及慧赜是龙朔年中(661-663)带领画师等人一道“检行圣迹”并修理大孚寺故像。
而《华严经传记》记载:“今上麟德元年九月,敕会昌寺慧赜、果毅甄万福,送衲袈裟,奉其遗阴”。
其中不但又有慧赜名字,而且还将“甄万福”的官职名称“果毅”记录下来,而这次来台山的目的却是纪念解脱和尚。
据《唐六典·尚书兵部》载,果毅为六品衔,设在宿卫府或在折冲府,
从文中看果毅既然是朝廷委派,当为皇宫内侍、宿卫府军官。
《古清凉传》记录其目的为“检行圣迹”,《续高僧传》记录为“修补塔尊仪”,《古清凉传》又记载说唐龙朔年中“频敇”慧赜与“内侍掌扇”张行弘等来到五台山。
通过不同文献记录情况来看,慧赜在661至664年之间,可能至少四次奉命往来五台山,其目的有“修缮古寺”、“采菊”、“检行圣迹”、“送衲袈裟”等。
《旧唐书·高宗本纪》载,显庆五年(660)春正月高宗驾幸并州,皇后武则天同往,二月至四月间高宗与武后在并州宴请故旧,逗留近两个月。
其间应当听闻不少传说异闻,可能其中就有五台山多有神迹灵怪与仙人饵药的传说。
武则天年少时曾在并州文水县生活,其周边几十里内有昙鸾创立的,后来被奉为净土祖庭的交城玄中寺,也有解脱少年时学道的绵山抱腹岩,
这两位僧人的传说在当时应当有所流行。
《古清凉传》载,乾封二年(667)释迦密多罗也被派往五台山,慧祥当时与其一道登台祈福。
释迦密多罗登五台山的主要目的是为高宗疗愈疾病而寻找药物,尤其是寻找炼丹药物硝石。
事实上,无论是内侍掌扇还是果毅等官员的陪伴也证明了五台山多次活动可能皆出自内廷的派遣。
所以,在释迦密多罗之前,慧赜四次登台“修理寺塔”的目的实则多半也是为高宗寻找灵药,这一点从几年之后慧祥所见五台山寺塔并未被大规模修缮的现状亦见端倪。
可见,五台山最初受到帝王的崇信并非全然因佛教信仰而起,
高宗与武则天对文殊道场清凉山的信仰也并非重点。
他们的五台山信仰更可能的是由“长生信仰”或生命质量的追求而始,表现为关注五台山为“仙山”的一面,但派遣僧人前往以及专程拜访百岁的高僧的细节。
直至晚年,武则天依然相信五台山灵药有长生的功效,《广清凉传》载,长安二年(702),武则天在五台山采奇花“移于禁掖,奇香异色,百品千名,令内道场裁植供养”。
此举不禁使人联想到当年为高宗采菊一事,其时武则天年事已高,大有延寿之意。
虽然武则天关注五台山最初目的是为高宗疗疾,但其“检行”之“圣迹”并非单一的“饵菊成仙”等传说,而是包括了诸多祥瑞传奇乃至文殊化现的传说。
如《旧唐书·蒋镇传》记载,天宝末年,户部侍郎韩滉上报说河中府(运城)盐池生瑞,玄宗即令蒋镇“检行”之,后蒋镇上奏之事与韩滉相同。
高宗朝派慧赜等检行圣迹可能与五台山汇报的诸多“灵迹”相关,《古清凉传》记载,慧祥陪同释迦密多罗登台时,有随行王姓敇使说他“在京闻此极多灵瑞”。
可见慧赜“检行”之结果汇报与地方传闻一致。那么当时五台山影响最大的传奇除了饵药疗疾与成仙之外,
流传最广的应该是僧人解脱几度见文殊的传说。
《古清凉传》与《法华传记》记载,慧赜来五台山时,先往五台县昭果寺“亲承礼拜”时年一百零六岁的明曜禅师。
《华严经传记》所言“送衲袈裟,奉其遗阴”应当也指慧赜到昭果寺纪念解脱一事,时间在麟德元年(664)。
也成为武则天关注五台山文殊信仰的契机,之后她在五台山多有作为。
长安二年(702),武则天之侄建安王武攸宜任并州长史,奏请于五台山修建寺庙,武则天于是遣德感法师前往五台山,这次来山似乎也有“检行”的意思。
按照《广清凉传》的记载,“僧俗一千余人同见五色云中现佛手相,白狐白鹿驯狎于前;梵响随风,流亮山谷;异香芬馥,远近袭人。又见大僧身紫金色,面前而立。复见菩萨身带璎珞,西峰出现。法师乃图画闻奏”。
从信仰角度而言,笔者则认为德感法师汇报,更加暗示了武则天关注祥瑞的一面,
另据《广清凉传》所载,五台山西台繁峙县公主寺曾有童女尼名为丑丑,在五台山得到玉璧一枚献予武则天。
因而深得赏赐,此说虽传奇成分较大,但可能是对当时五台山僧尼有迎合武则天喜好祥瑞心态的反映。
此外,武则天对五台山的信仰中还表现出看重名山作“镇”的一面。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记载,九世纪中期五台山诸台顶仍然留有武则天所造铁塔,圆仁详细描述了中台铁塔形制,中台顶上靠近南端有三座铁塔。
“并无层级相轮等也,其体一似覆钟,周圆四抱许,中间一塔四角,高一丈许,在两边者团圆,并高八尺许”,圆仁在看到东台铁塔时说铁塔“与诸台体同”。
可见武则天在五台顶上建立了样式格局完全相同的铁塔。《新唐书》记载武则天“铸浮屠,立塔庙,役无虚岁”。
此说虽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能说明武则天时期一定是铸造过不少铁塔,这些塔虽名为“浮屠”,但并不一定全是出于纯粹的佛教目的。
五台山铁塔与唐五代时期所见佛教铁塔样式大相径庭,是寓意镇护功能的镇山铁塔。
《广清凉传》记载,则天铁塔是长安二年(702)武则天勅万善寺尼妙胜所造,而此后第二年武则天又“以雁门地连猃狁”为由拒绝了天下僧尼送其御容像“入五台山礼拜菩萨”的请求。
后来只将御容像安置于太原。以此情节来看,武则天造塔的意义可能并不是礼拜文殊菩萨,而是更多考虑五台山地处边陲需要“镇护”的一面。
当然这种镇护功能也与五台山文殊镇压毒龙、护持国土的信仰有一定的关系。
这种情节可以概括为其对五台山神圣空间之信仰是综合了仙山长生信仰、神山镇山信仰、文殊圣山信仰及名山灵迹与祥瑞信仰的复合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