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绝境之中,很多事都是顾不得的。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会说平时不会说的话。人也或许和平时不一样。生死面前,所有人都剥去尘世间生存时那一层层虚伪的面具,展露出自己最真实,或许是最好,也或许是最丑的一面。
游侠的剑才需鞘。将军的剑却是要上战场的。年少的人总是锋芒毕露,待其长大成熟,便如利剑收入鞘中,变得不再逼人,有一种被世事打磨过后的圆熟。可这种打磨,她多希望不是来自这种跌宕命运的强加,而是源于少年最本真的内心是以,只赠剑,不赠鞘!
正如这道永远也去不掉的疤痕所昭示的一般,即便她贵为公主,命运有时也不容自己掌控,且正因为她是公主,命运才变得越发难测,越发难以抵抗。
萧姝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耻的放下手时摊开自己手掌看了一眼,眼底的怒意也消失了个干净,道:“从很小的时候,我便想,这样娇纵任性的公主,换我,我也做得。您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自然不知道为人臣、为人奴的难处。”
姜雪宁喉咙堵了,说不出话。沈芷衣注视她,眼底已多了一分往日不曾有的凛冽与坚忍:“我怕,怕今日在运命降临时逃跑,从此不战而败,沦为一介畏首畏尾的懦夫;我怕,怕自己在责任到来时躲避,他日生灵涂炭,在婴骇哭声里挺不直脊梁!”
沈芷衣脚步停下。她到底是不敢说出那个字来,只恐自己一说便成了真,望着她背影,颓然道:“殿下,去国万里,归途遥遥,我只是,只是怕您去太久,想你时也见不着。”
殿下,我向您允诺一一
他日铁蹄踏破雁门时,我将带着这杯故土,迎您还于故国,归于故都!
我向您允诺。
宁二,有时候不是人自己要站上山巅,攀上悬崖,是一路走到了头,才知道是悬崖。世间事便是你身后飞沙走石、推枯拉朽的狂风。要么站在原地,让它将你吞噬;要么就被逼着,闭上眼睛,往前头深渊里跳。
人的一生,便是不断地失去。不是这样,也有那样。你不能抓住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那会让你丢掉现在本还拥有的所在。
当年奉宸殿学琴,她与琴一道摔倒,谢居安下意识救了琴,却由着她摔倒在地;后来壁读堂辞别,她向他赠了张琴,谢居安伸手将她拉住,那张琴却跌坠损坏;今日万休子催逼,要他在他与他之间选,谢居安一刀穿过了自己那只弹琴的手。
他道:“我曾想,我与沈琅,皆是肉体凡胎,何我须跪他,还要为他舍己之命?天生万民,人人都是其子,为何只有皇帝敢称天子?分明人人都是天子。可人人也都是草芥。万类相争,从不留情;想杀便杀,想毁便毁。倘若人要问一句为什么,或恐该向天问。毕竟天生人于世,真正的平等,从来只有一样一一”